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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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书者不择笔

【许墨X我】越难越爱

◎开篇时间是13章决裂后,许墨自戕前。
◎这是和桃酥太太合作的一篇,她写大纲我写文,几易其稿,边写边改。
◎结局是某种意义上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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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谎言


白纸黑字,一份血液分析报告静静摆在我面前。

微热的夕阳穿透我身侧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晕染出大片光斑,将眼前的字迹镀上了金色光晕,投映在我的眼底,模糊了我的视线。阳光并未驱散的,是我身上的细微寒意。

我闭上眼,想摆脱这一切。可窗外传来的操练声,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耳膜,不断提醒着我身在何处。 

我在特遣署,我的面前坐着特遣署的指挥官梁季中。

“经查证,这是一种能让人产生爱情错觉的致幻药,你血液里依然残留这种成分,不过现在看来浓度很低。”梁季中屈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报告上的某处数据,示意着我。

不知是这令人眩晕的光线,还是不得不面对残酷真相时,身体条件反射般的自我保护,我的眼神涣散,不管多努力,却始终看不清纸上的字迹。

“爱情……错觉?”我茫然地望着虚空,尽一切可能地转移着注意力。干燥的空气里,有细小的微尘在游走,我张了张嘴,舔了舔干裂的双唇,最终发出了喑哑的声音。

“嗯。”梁季中点头道,“据我们在BS的卧底称,这是Ares研发出的一种药物,通过特定的evol进人体内,能产生费洛蒙类的信息素,之前他们就做过大量的人体实验,能让陌生人萌生爱意,随着用药增加,甚至难舍难分……”

 “不会的,许墨不会对我用药!”我忍不住打断了梁季中的话,没想到这个时候,我的潜意识依然逃避着所有事实,“就算他身份是假的、性格是假的,就算、就算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可是爱……”越来越弱的声音却出卖了我,“可是爱怎么会是假的,爱怎么能是假的……不、不会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仿佛正被一点点抽离,我一次次无力地反驳着,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是你连你爱的那个人真名、身份、职业、爱好都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骗你的,你觉得那能称为爱?”梁季中却毫不留情地质疑了我的回应。

他看着微微发抖的我,把桌上的水杯推给了我,似乎暗示着喝水可以缓解紧张和不安,随即注视着我的双眼,用一种探寻、审视的目光:“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你需要面对真相,这么说吧,被摄入药的人常伴随有昏睡感,这点你可以回忆一下。”

分析报告、致幻药、昏睡感……每一样都准确地击中我的软肋,狠心替我撕开那些有关爱情谎言的伤疤,狰狞的伤口肆意地嘲笑我无条件又愚蠢的付出,还有我廉价的真心。 

可到头来,不仅他是骗我的,甚至连我都是自己骗自己?

我想说点什么,可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呼吸越来越困难。

“你不必太难过,”见我脸色越来越差,梁季中语气多了一丝劝慰和怜惜,“你记住,你面对的并不是许墨,那只不过是Ares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扮演的一个角色而已,只有让你爱上他,自愿为他奉献一切的时候,便是他任务完成之时。”

“什么意思?”我强忍着内心的波动,颤声问道。

“Queen的能力要在自愿的前提下才能激发,到时候他们只需要上演一出许墨遇难,你自愿去换他的戏码就可以了——这就是爱情让人盲目的力量,他们倒是算准了你正一步一步往既定的陷阱里走去呢,呵。”梁季中不禁冷笑一声,似乎对BS的卑劣手段感到不屑。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那天如果不是偶然撞破,他还会一直隐瞒下去么?”

眼前人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说一句话,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已被抽干说话的力气。

梁季中挽留我在特遣署吃饭,我顺从了;安排特警开车护送我回家,我顺从了。

我像是一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木然又无助地跟着别人的节奏亦步亦趋。我开始放弃思考,想以此来麻痹自己的内心……此刻的我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依旧是勾着许墨小手指撒娇般的约定着下个春日一起放风筝的那个午后。



回到家打开房门,没走几步,客厅桌面上许墨赠送的lridescent闯入我的视线——那支从我手中滑落后又折回去捡起的钢笔。

一瞬间,我和许墨相处的珍贵回忆犹如跑马灯一般闪过:每次企划案中许墨的鼓励和帮助、纷飞樱花雨中那个初吻、新年水饺里甜蜜的水果糖……

就算他伤我那么深,我却依然不争气地爱他。我以为自己不会骗自己,就算他一转身带走所有温柔,可我还是贪恋他残留的温度。

现在,我包里的那一纸报告剥夺了最后一线希望,不留一点情面与念想。它的存在,好似在加倍地、反复地嘲笑着我的愚蠢。我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在他、在药物的操纵下,像最廉价的东西,被蹂躏被践踏……被抛弃。

“不是的,一定还有什么误会。”我下意识喃喃。

是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我盯着lridescent,愈发激起了我的不甘,又好似幸运女神给予了勇气:我决定去找许墨!

那一刻,所有安危被抛诸脑后,包括那句“下次不要再被我抓到了”……与其稀里糊涂地活着,我只想听他给我全部的真相和答案!

我拿着钢笔夺门而出,奔跑中翻找手机,我连打三遍他的电话可每一遍均以无人接听告终。我心乱如麻地闭上眼,脑海中却如触电般浮现出一副画面——恋语大学第三教学楼3108教室,许墨正站在讲台前,台下坐满了学生。他的演讲似乎已告一段落,进入了最后的提问环节……

我怎么会那么清晰的看到这个画面?来不及多想,我跟随自己的直觉,直奔恋语大学。


第二章  再度


教学楼笼罩在夜幕里,抬眼望去,三楼的教室灯火通明。越靠近,越不安,我握紧双手,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加快步伐,一头扎进教学楼里。

也许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演讲,楼梯上有不少下楼的学生,我一边庆幸着直觉的准确性一边逆着人潮拾阶而上,一路磕磕碰碰,直到站在了3108的门口。

走廊上已没有学生的踪迹,阶梯教室后门虚掩着,只需轻轻一推,便能进入。

可我的心跳却在那一刻加速,心脏“咚咚”敲击着胸膛,浑身发软,不知进退地僵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嗯?还有问题么?”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当我是折回的学生?可这无疑传递了一个信息:他真的在!刹那间,我最后的犹豫、防线统统被击垮。我推开眼前那扇门,鼓起勇气向前迈开了一步。

我完全暴露在教室冷硬的灯光下,站在阶梯教室最高一阶,视线越过空旷的桌椅,聚焦在尽头的那个人身上。

三百人的教室,上演着不止三百人的演讲,现在却只剩下——我们俩。

如同电影散场一般,看客来去匆匆,前一刻还热气腾腾的教室眼下变得冷清寂寥,将他立于投影幕布下的身影,衬出了几分落寞。

我的心跳得厉害,我不禁握紧口袋里的钢笔,想从温润的笔身上汲取勇气和力量,接着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和着混响尖锐地穿透寂静的空间,稍稍调节了令人窒息的气氛。和他的距离正在拉近,我能感应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从起初的惊愕、不解逐渐化为冷漠、愠怒,剩下的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和那天一样。

“呵,你这算什么,自投罗网么?”他蓦地开口,冷笑。

轻蔑的语气总能轻而易举地刺痛我,我的手颤抖着伸进包里,攥紧了那一纸报告。

“这是恋语大学,你不敢把我怎么样,”我的脚步逐渐加快,定了定神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气势不弱下去,“我来,只想跟你做一个了断。”

话音落下,我终于站在他的面前。几日不见,他下巴的胡青和青灰色眼圈无不昭示着他又憔悴了几分。

“他们说,连我爱上你也是因为药物么?”话一出口,我不禁红了双眼。

许墨挑了下嘴角,语气阴沉:“看来BS出了内奸。”说完他低头整理着讲台上的课件,甚至懒得抬头看我一眼。

“别回避问题!”我忍住内心的悸动,认真道。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我们之间流逝,他沉默的表情,让我的心渐渐冷了。

最终,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把血液分析报告扔在他身上:“许墨,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是。”他的语气透着凛冽的气息席卷我的全身,他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弱小的猎物。

我向前一步,投影仪的光束穿透了我的身体,将我放大的影子笼罩住他,我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试图揭开他的伪装: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滚。”他回答得很快,简短、干脆、有力。

“砰”的一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心痛到无法呼吸,曾经的那些眷恋,那些不舍,那些承诺,每一份美好的回忆此刻尽数化为淬了毒的刀子扎在心上,来回抽插。

“还在这干什么,自取其辱吗!”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厉,扼杀着我最后的尊严。

我慌忙背过身去,害怕被窥见我的脆弱和不堪。原来,我才像故事中的小人鱼——我的爱情就像黎明前破裂的泡沫。

我咬咬牙,想离开这里,离开他。

“Ares,”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你这么想激她走,是怕我来么?”

我循声望去,教室前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仿佛从夜色中来,一身黑色皮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严实包裹下禁欲又充满力量感,一头黑发如蜿蜒的海藻随意披散在肩背,她浑身散发着傲气和蔑视,像一枝沾血的玫瑰,勾魂又令人恐惧。[1]

“你来干什么?”

我离他很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能感到气氛一滞。

“你已经放跑她一次了,这是要——”女人斜睨着我发出对他的质问,“再放第二次?”她向我走来,有莫名的气势逼近,恐惧一点一点爬上我的身体,我想逃离可脚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力度虽不致命,但窒息感依然让我痛苦万分。缺氧让我的意识变得模糊,就在濒临崩溃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只觉脖颈一松,新鲜的氧气冲入口鼻,我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身体本能地后退几步,全然不觉眼前满脸怒容的女人和身前再度出现的莹白屏障。

“果然,”女人欲言又止,她捂住手背,眼神阴鸷、冰冷,“我随手一试,你就这么紧张。他们说你叛变我不信,现在看来——”

“按计划,”许墨冷漠地打断,“抓活的。”

“哈,那你倒是抓啊!不停地放跑你的猎物——可别跟我说你在玩猫捉老鼠,别逗我了……”她冷笑着,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够了!”

“Ares,别自欺欺人了。”女人再度向我走近,我咳嗽着揉着生疼的脖子,惊恐未定的看着她。

可没到的是,就在下一秒,我的眼前画面突然变了,我擦了擦双眼,惊讶的发现居然已身在家中!



然而在我看不见的教室里,许墨在传送走我后,忽然伸手扶住了讲台,用力收紧的指关节发白,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

“你——”女人想靠近却又忌惮着站在离他一尺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那么远的距离,你不要命了!”她是指他传送所耗费的精力,冰冷的语气不觉染上了责怪,倒添了几分人情味。

许墨清晰地知道心脏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更多是因为女孩摇摇欲坠的眼泪、轻咬的下唇、瑟瑟发抖却佯装坚强的背影。眼前人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不禁皱眉道:

“不用你管!”

“嘴硬!”女人嘲讽了一句后,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放在讲台上,“喏,你的药。”

“你怎么会有?”

“我怎么不能有?”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你还是仔细想想怎么交差吧!当初你可是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

交差?

许墨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接到任务时信誓旦旦得对boss承诺过的话,那时他认为爱情是最好掌控对方的一种东西,想让一个人听话的最好办法就是乖乖爱上自己。药物、手段、欺瞒……该用的方法都用了,那个女孩确实傻傻地落网了。

可为什么在收网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不舍了、心痛了?

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天和boss的对话,他闭上眼,倍感烦躁。

“这场游戏一定会很有趣,顺便正好把我研制的新药用在她身上。这个实验品,我很期待。”

“呵,Ares可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哼,怎么可能。”


第三章  舔伤


“咔嗒——”一扇紧闭的门被推开,在死寂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将密不透风的黑暗撕开一道口子。

“嗒嗒——”是鞋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短促、沉闷。

“哗啦”一声,厚重的窗帘突然被拉开,惨白的月色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微弱的亮光勾勒出密闭的空间、无声的黑暗中,一人独坐的身影。

“Ares,你的眼睛!”有冷冽的女声响起,急促的语调暴露了她的紧张。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掺杂着几分嘶哑,冷淡的语调下却透着难以自抑的疲惫与孤寂。

女人站在窗边,挡住了月光,眼前人重新陷入夜色里。

她凝视着他,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拒绝治疗!你疯了吗!”

没有反驳。

“听说你自戕我立刻赶了回来,”女人抱着手臂,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但她的语气变得平静,“表忠心的方式太多了,为什么非要选这一种!你再这样是会错过最后的治疗时间!”

没有回答。

“呵,愚蠢的坚持,”她突然冷笑一声,“这是要陪着她痛?”说完,她放下手臂,有些无奈地叹气:“你觉得这样她就会少恨你一点吗?别问我怎么知道,我不傻。”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如果爱是假的,起码恨是真的。”

听到这样一句话后,她甩了下头发没有说话,身体却离开了窗户,朝门口走去。然而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她突然站住:

“身在黑暗,却贪恋光明,”她的语气充斥着不屑和嘲讽,甚至还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就不怕我告密?”

“无所谓。”

她斜睨他一眼,不再停留,却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轻飘飘抛下一句话:“那天你说的内奸我揪出来了,在审讯室。”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距离许墨将我从恋语大学传送回家的那晚,已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我将自己投身工作中,公司已完全成为我第二个家。因为特遣署安排了警力保护我的安全,我的日子突然变得平静,甚至让我有些不习惯和不自在。但当工作重担压下来时,我终于没空去思考那些细枝末节,此时此刻,忙碌便是我最好的武器,对抗我所有的软弱和无助。

惟有忙碌,能避开每个独自在家哭湿枕头的夜晚;惟有忙碌,能帮我驱逐脑海里不时浮现的往事;惟有忙碌,能让我暂时忘掉欺骗和愚弄带来的伤痛。

以至于这段时间,公司员工都变得清闲起来,按悦悦的话来说,老板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拍个《老板是超人》可惜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想笑,可刚牵起嘴角,心尖蓦地泛起一丝酸涩。

而令人更酸涩的是,我这么努力做的一期节目却未能通过电视台的审核,被驳了回来。办公室一屋子人愁眉苦脸,或站或坐,等着我拿主意。

“以往这类片子都是许教授担任顾问,要不要——”悦悦心直口快,提出了建议,但她很快发现顾梦和安娜都对她使眼色,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接着条件反射般的,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关于许墨的事情,我从未明说,怪不得悦悦,但跟我亲近的安娜、顾梦明显早就看出了端倪。

见我脸色不对,大家都陷入沉默,这场讨论会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临近下班,我一筹莫展地趴在办公桌上浏览着网页,悦悦突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在得到我的允许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板——”悦悦欲言又止。

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没事,你问吧,不扣你工资。”

得到了我的默许后悦悦果然大胆起来:“老板,你和许教授……是不是……”

“嗯。”我点点头,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

“老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是我听恋语大学的学妹说的——”

“说吧。”我想都没想,干脆地回答,真正的勇士应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就是、就是说许教授最近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经常看到两人一起啥的,有传言他有新、新女朋友……”悦悦照顾着我的情绪,说得吞吞吐吐,“我是想说,如果你们分开了也就算了,但如果还在一起,看我悦悦不打死这个渣男!哼,老板你要知道我‘渣男收割机’这个称号可不是白叫的,想当年——哎哎,老板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对啊,我怎么哭了?

我为什么会哭?

吃醋嫉妒生气还是……不甘心……他终究会爱上别人?

而我对于他,从始至终不过虚情假意的任务需要而已。

我在心底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他和我毫无瓜葛,我曾经的心动均是药物作用……可越这样想,眼泪越汹涌。

悦悦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想帮我擦泪,我却别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我如此狼狈的一面。

“嗡嗡——”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声,我抹了把眼泪看到来电显示写着“梁季中”三个字,吸了吸鼻子仓促地整理了下情绪,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悦悦起初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但见我接听着电话打算离开,却在退到门口时被我叫住:

“悦悦,快叫上大家开会,我们节目有救了!”


第四章  迷雾


盛夏的午后,路上鲜有行人,烈日当头,大家都忙着避暑。而我却拿着档案袋,连遮阳伞都忘记带,穿梭在大街小巷。

灼热的温度如影随形,像厚重的幕布紧紧包裹着我,细密的汗水从皮肤表层沁出,慢慢汇聚到一起,所到之处晕开了我的妆,还濡湿了我手中的纸张。

我连忙换了只手,生怕汗水会模糊了字迹,毕竟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资料——事关我这次节目的存活。

其实说白了,不破不立,我们推翻了之前的换了全新的题材,而这一手信息居然得益于梁季中提供——那天电话他本想告诉我,他们安插在BS的卧底发现了那批试药人员的资料,随便走访一个就更能更进一步了解真相。

我却灵光一现,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做一期关于爱情的节目:究竟药物能不能让人产生真正的爱情,这大致就类似于市面上那些写着拥有费洛蒙的香水,夸张的广告词让人好奇是否真有那么神奇一样……在不暴露卧底的前提下,虽只字不提BS也弱化了具体事件,但走访还是必要,因为我迫切想从实验样本那里获取大量灵感。

那些名单里,有evolver也有普通人,我花了整整三天逐一调查,可过程并不顺利,也许是忌惮BS的势力,我采访的每一位都不肯说当初具体的试药经过,我只好旁敲侧击地从我的节目主题入手,但肯说实话的还是寥寥无几,我查着手机上的导航急匆匆地赶着路,十分焦急,因为这是我要走访的最后一位了。

——那可是我最后的希望。

也许是老天心疼我大热天东奔西走,在最后一位调查对象那里,我终于问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生,她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但在提及这件事时,她的话明显变多了起来——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和我的爱人之间确实互相吸引,但唯一反常的是我们从来不吵架,更体会不到爱情副产品……”

“爱情副产品?”我有些疑惑地打断。

“就比如说嫉妒、占有、分享、自私、欲望等等……我们相敬如宾,平淡得像白开水。”

听到这样的解释,我本来平静的内心突然惊起了一丝波澜。我来不及去细想,忙追问道:“那你们现在呢?”

“现在?”她似乎有些奇怪,“两年前我是因为好奇去做志愿者的,用药的时候也就一个月吧,跟我搭档产生一见钟情的错觉,但停药以后基本上没感觉了,也很久不联系了。”

“什么?”这回轮到我吃惊了,“那能不能问一下你后来有体检么?就是血液里还能查出什么相关药物么?”

“咦?你怎么知道,能是能,但随时间推移没多大用了……”

……

从她家出来后,我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与盛夏的蝉鸣遥相呼应,回忆挟着热浪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无数画面涌现在眼前,每一帧都有他的身影——

因看到他送花店女孩花而生气的我,是吃醋;

因听到他可能有喜欢的人而难过的我,是嫉妒;

因他生病而费尽心思煮粥做饭的我,是心疼;

因他受伤昏迷在床边哭泣的我,是担忧;

因烟花会、气球节第一时间想到他的我,是分享;

……

一瞬间,无数和他有关的情绪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循环再一次流淌遍我的全身,这些难道都是所谓的“爱情副产品”?我不敢承认也害怕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药物,那我,难道真的……爱上他了?

——这对眼下的我来说,无疑太过讽刺,甚至是一种屈辱。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心痛的感觉强烈而真实。

我抬起头,希望眼泪能被烈日蒸发,却受不了刺眼的光线不争气地阖眼,睫毛颤抖着放弃挣扎,泪水终于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夺眶而出,犹如被拉开闸门的洪流,肆意、流淌。

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么末日那天,一定不会是夏天吗?[2]

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充满和许墨回忆的屋子。我像一缕漂泊在世间的游魂,一直游荡到夜深人静。

夜晚对于我这样的女孩子从不友好,黑暗中危机四伏,只看当事人能否幸运地避开那些阴暗面。

可惜,失魂落魄的人往往都不会走运。

很快,我被一个醉鬼紧紧尾随。

慌乱中,我并没有找到敞亮的大路,反而误入了狭窄的小巷。即使街边有小店但早已关门,只剩昏黄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长,形影相吊,却透着紧张与惶恐。

我硬着头皮开始小跑起来,可没跑多远发现这是一条死路!身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坎上,我浑身发软不敢回头。可就在我尖叫出声的前一秒,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脚步声仿佛被生生抽离,空气中只剩下我“扑通扑通”飞快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敢转身,如我所料,真的空无一人!但我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踉跄着赶紧跑出了巷子,一路飞奔到大路上。令人惊奇的是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在路边等客,我屏住慌乱的呼吸拉开车门,直到坐进车里时才长吁一口气。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路灯照不到的街角,有一个人站在阴影中,风扬起他白色的衣角,又轻轻放下,周而复始。

直到目送载着女孩的那辆车绝尘而去,他才转身离开,步入另一处阴影里,黑暗很快将他吞噬殆尽,毫不留情。



当我回到家中,依旧惊魂未定。但人在惊慌时的直觉是骗不得人的:当司机问我去哪时,我并没像往常一样报出公司地址,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的家。——当初我不愿意回家住就怕触景生情,家里有太多关于他的记忆,过往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眼下却是伤我最深的利器;每次出门或回家,看到隔壁紧闭的房门心里还是害怕他会突然开门来抓我……可现在,我却回家了,难道我的潜意识依然贪恋着家的温暖——这里才是我最后的避风港?

这一个月几乎都住在公司,家中早已浅浅地积下一层灰尘。经历了这么多事的我,自然睡不着,我开始打扫卫生。

深更半夜,一个独身女孩在家打扫卫生,说出去别人肯定会觉得荒谬,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最正常不过,最能转移注意、抚慰伤痛的事了。

我手上不停歇地拿着抹布擦着桌子,身子却跌跌撞撞地不听使唤,纷乱的情绪急需一个突破口,我只能加快手中的动作……

“哗啦”一声,一个花瓶晃了几下,在我的动作下终于没支撑住,来不及抢救,就已碎了一地。淡紫的花束像被人遗弃一样扔在地上,刺痛了我的眼。

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有关它的回忆:这是许墨送我的那束桔梗花,后来我将它做成了干花,还和他一起选了一个满意的花瓶,把花放了进去,摆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不知被什么触动,我蓦地蹲下身,疯了般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手指被锐利的缺口划破往外流着血,可我似乎感觉不到一般……直到我认清了凭一己之力根本拼不起这个花瓶的事实后,才肯罢休。

仿佛透支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我颓然瘫坐在地上,手上终于传来钻心的钝痛,我微微喘着气伸出手指,想去触摸那一束桔梗花。

5厘米、3厘米、1厘米……终于我够到了它,我将它小心地捧在手心里,鲜血染红了花瓣,将那抹明艳的蓝晕开,滴入了凄凉的血色。

我轻轻摩挲着花瓣,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脑袋里是巨大的轰鸣声,像电钻又像火焰,简直要割裂我的思维,我只能紧紧闭上眼。[3]

我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一片废墟前,隔绝开身后的滚滚浓烟,他的白衣被染上了尘埃和鲜血,他的眼神却透着眷恋与不舍。

我认出了他!

许墨!

我大声地喊着,看他浑身浴血我心疼到抽搐,再也顾不得其他朝他跑了过去。

很快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奋力奔跑,始终与他相隔了一段距离,当我反应过来后我才渐渐看清我的面前再一次出现了熟悉的莹白屏障。

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我依然不管不顾地跑着直到筋疲力尽,但靠我自己的力量怕是永远冲不破那道屏障。

他静静凝望着我,仿佛要将我镌刻在灵魂里。

远处又传来一声轰响,他转身。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崩溃地大喊不许去,回来好不好……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最后一次回望我,动了动嘴唇,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但分明看清楚那个口型是——

对不起。

接着,他义无反顾地走入了滚滚浓烟之中,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撕裂了眼前的空间,一时间火光漫天……我隔着那道屏障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直到泪流满面。

许墨!

眼前的画面随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回归平静,烟消云散,显现出家中的环境。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仍旧瘫坐在地上,眼前散落着花瓶碎片,手上握着桔梗花,可脸上的泪水提醒着刚刚所看到的一切不是梦境。

是预知!

我清晰地感应到那是我日渐觉醒的预知能力,和上一次凭空出现许墨在教室的画面一样!我已经无需凭借梦境就能直接预知了!

如果是真的,那许墨岂不是……冷汗浸湿单薄的衣襟,我不敢再往下想。

原来,我不想他受伤害,我不想失去他!就算那是BS,是龙潭虎穴又怎样!那种刻骨铭心的无奈和绝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终于,我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夺门而出。


第五章  觉醒


并非所有的孤勇都能像热血动漫里那样,有一个完美结局。事实上,我还没进到BS总部的大门,就在楼下被抓住了。

我的挣扎在黑衣人那里无疑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很快他们将我关押在了一间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我被拷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我要见Ares!”可黑衣人并没有理我,却在我的脖颈处给我打了一针,随后关上门走了。

当冰冷的液体随着血管流入我的身体,比起针刺入肌肤的痛感我更惧怕许墨在爆炸中绝望的眼神和那三个字!可如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Queen自投罗网的举动怕是要笑死敌人,我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愚蠢得想掉眼泪……可很快,当我回过神来时,最紧张的还是那个人。

他在哪,他还好吗,我还来得及吗?

也许是药剂开始发生作用,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却又无比真实。冗长的是梦境的复杂多变,真实的是我感受到了梦里所有的痛苦——

我看到自己被绑在实验台上,不断有人来抽走我的血,渐渐地我形容枯槁失血过多而死……

我看到在BS和特遣署的大战中,许墨毅然为我挡下了一颗子弹……

我看到为了救我,许墨推开我转身走进战场,而那一场爆炸,与敌人同归于尽……

我看到我们都好好活着,但我的力量滋生出越来越多的evolver,最终evolver和普通人为了争夺资源发动了世界大战,无数幸福的家庭在战争中支离破碎、生灵涂炭……

……

随着每个扑面而来的血色场景,太阳穴仿佛被电锤一下一下用力敲打着,脑袋发胀似的生疼。

直到我在疼痛中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时,瑟瑟发抖的我才察觉:那些幻灯片似的画面,难道是未来?

我怎么会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的看到未来?我之前明明……我揉着太阳穴,想减轻头疼给自己带来的身体上压力,眼角瞥见身旁闪着金属光泽的针头。

难道BS的那一针竟是觉醒我力量的催化剂?

难道我的预知力量已完全觉醒?

过度思考对我无疑是火上浇油,我咬着舌尖深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昏迷时看到的未来。

如果说未来是一条大河,那么我所看到的全是它的支流,也就是不同世界线上的未来!有我存在的那些未来居然、居然没有一种是完美的吗?或者说,无论我怎么选择,人类从来就不会更好,只会更糟糕!

那,如果没有我的未来,又会怎样?

想到这里,我闭上眼试图发动预知力,然而此刻我的身体变得异常疲惫,仿佛有人正在抽离我的灵魂一样,眼睛、鼻子开始抑制不住的流血……我看不到未来,有迷蒙的雾气遮住我的双眼。

正处于水深火热痛苦煎熬的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点动静,紧接着看到门被推开一个缝隙,有人影闪了进来。

我下意识刚想开口,却被来人捂住了嘴。他在自己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确的来说是面罩前。

“嘘,我是来救你的!”

可能以真面目示人更容易博取信任,他想了想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陌生的脸,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是敌是友。

“你就是Queen?”

他将手拿开,我终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是特遣署的卧底,梁老大跟你说过吧?”他明显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血,忙拿出钥匙打开了我身上的镣铐,并递给我纸巾。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努力回忆着梁季中口中那位神秘的卧底,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

“血液分析、试药人资料,都是我传出去的。”

这下,我没有理由不信,这些事件如果还有人知道,那只可能是特遣署卧底了。

“你知道Ares在哪么?我想去找他。”我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轻声道。

他却摇头:“不清楚,现在当务之急的就是带你逃出去!”

“不,”我看着他,语气坚定,我没有忘记此行目的,“我既然敢来就想过后果,如果没见到Ares,我是不会走的。”

“别傻了!”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虑,“现在BS分两派,一派是拿你做实验利用你的力量,一派是直接杀了你以绝后患,无论你落入谁的手中,都会危及性命!”

“我不怕。”我一字一顿道,以示决心。

“唉,你们还真像。”他忽然叹了口气。

“什么?”我一听立刻警觉起来。

“上回我被怀疑了,甚至被抓了起来,Ares却冒很大的风险、费尽心思帮我洗白,结果他的目的只是让我传一份过气的试药资料给你……”

我猛地抬头,木然望着卧底小哥。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愣在那里仿佛忘了身在何处。

可卧底小哥并没有给我犹豫的时间,拉着我就走。然而浑身酸软的我,居然直接摔倒在地。

“你还好么?”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其实这时,我开始清楚:这是我过度激发预知能力给身体带来的负担,也可以说是evol反噬,我咬着下唇,提起一口气,爬起来示意他没事可以继续走。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走出这间门的刹那,警铃大作!原来BS无人看管,倒是有备而来,只要是我走出这个门,都会直接报警。

慌乱中,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推小哥快走,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因我而受牵连。

来不及了!BS的人早已从走廊尽头赶了过来,向我们步步逼近。

小哥咬咬牙,挡在了我身前,而眼前又有身影一晃,似乎又多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她!

黑色皮衣黑色长发,睥睨众生的眼神、高傲冷漠的气场,见过一次就再难忘记,因为那曾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如往常一样带着压迫感走来,却将一份基地路线图扔在了小哥身上,她没有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快走”两字。

我望着她灰黑色的瞳孔,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我知道,她在帮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也许,那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帮助。

因为,从那一刻起,她就是BS的叛徒。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容得下叛徒。

走廊惨白的灯光聚焦在她身上,我站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只觉她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我分不清这是evol还是错觉,耳边只听到她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对他好点。”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被卧底小哥搀扶着跑了几步后发觉身体越来越虚弱,根本无法支撑这样高强度的运动。我清晰地感受到不断有新的力量在被激发、被觉醒,脑海中就像几百部血腥的电影在飞速放映,巨大的信息量让我头疼到炸裂,几乎无法站稳,可是许墨还没找到,我不能放弃!

最终,因难以走动不想拖累为借口,我让小哥拿着路线图去请求特遣署的帮助,成功支开了他。我走到一面墙壁前,无力地靠住,可刚闭上眼,眼里却立刻浮现出许墨的身影。

——我的能力果然没让我失望,我居然能看到他在哪里了!

当机立断地,我强打起精神,朝着许墨所在的地点跑去。


第六章  告别


任凭楼下不断发出的爆炸声和建筑物倒塌的声音,许墨的实验室依然安静如初。当我轻轻走过玻璃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心尖泛起了一丝苦涩。我无法用语言准确地形容此刻的心情,其中揉杂了太多他给予我的,交织的爱恨。

在许墨转身看到我的刹那,眼神竟从惊讶过渡到了愤怒,大约是许久没休息的他,声音低哑,透着疲倦:“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呢?”话音未落,他手中的试管应声碎裂,发出“砰”的一声仿佛撕破了他假装镇定的面具。按计划,这时内奸应早已带悠然逃离BS,Athena会清除路上所有障碍,难道没成功?不可能!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我的目光却停留在他右眼上,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小心翼翼地问着:“你的眼睛?”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变故,但我的心早已被那黯淡的眸光揪住,疼得直冒冷汗。

“我亲手毁了它。”他的嘴角上挑,落在我眼里却是冷酷又残忍。我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用近乎求饶的语气:“为什么……”我求他别这样对自己。

“为了以Ares的身份回到你身边,”怕我听不懂似的,他嘲讽道,“心疼了?你看你又上钩了。”他把“又”字咬得很重,仿佛刻意去揭我的伤疤一样。

如果还是之前的我,一定会被他冷厉无情的话语刺痛,但眼下的我终于不再畏惧,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有希望。那些过往的欺骗与伤害在生死面前,原来都是过眼云烟、不堪一击……我只想伸出手抚摸他的黯淡无光的右眼。他分明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打掉了我的手,推开我。

与此同时,熟悉的莹白光芒又一次笼罩了我,我又惊又怒,他居然还想将我瞬移走!但预料的画面久久没出现在我眼前,那道白光倒是渐渐淡了下去。我正不明所以,眼前人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有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渗出。

他却用手背毫不在意的抹了下嘴角,诧异地瞪大双眼:“你的力量觉醒了?怎么会那么快?”

“许墨——”我慌忙扑到他怀里抱住他,这一次,他没有推开我。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刺耳的话语刺伤我。

他脸色苍白,微微苦笑:“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eovl对你毫无用处,Queen。”

他换了种称呼,我根本没在意,心疼地抹去他嘴角的鲜血。

触手之处是微微扎手的胡茬,和他被血色染红的薄唇,霎那间,心中千回百转的情绪找不到出口,情难自禁的我轻轻吻了上去。

唇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接着腥甜的鲜血从我的唇蔓延开,我闭上眼,眼泪毫无知觉地滑落。

令人惊奇的是,自己的evol力量居然再次被无意识地唤起,黑暗中我的脑海里又被强行塞进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像电影一样被快进着放映,过于真实的画面让我深感窒息,我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空气的潮湿感和尸体的腐臭味——

我看到一个系着红围巾的男孩浑身浴血,躺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雨打在毫无生气的身体上。

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和一群同龄人被关在地下室,为了多吃一口馒头而互相争斗。他为了生存下去使诈杀死了所有同龄人,浑身是血、眼神冰冷的从地狱中走来。

我看到这个男孩被绑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被注射着各种液体,身体的排斥反应和疼痛让他眼神涣散全身痉挛。

……

我看到男孩逐渐成长,越来越像许墨!当我将两者的容貌重合到一起,确定就是许墨小时候时,画面已开始放映许墨的故事,那些我并不知道的故事——

我看到他在每一次对我动情时却止不住的心脏绞痛,看到他颤抖着手拧开药瓶倒出药直接吞咽。

我看到他在自戕右眼后,迟迟不肯接受治疗,只为了和我一起承受痛苦。

我看到他在决裂后,因心疼我难过的样子,让卧底辗转交给我那些资料来证明我并没有被药物控制,顺便给我提供新的节目策划。

我看到他冒着被BS发现的风险,跟踪我传送走醉汉并替我安排好出租车。

我看到他在我越陷越深时,不顾一切推开我,用最伤我的话语最冷漠的眼神让我多恨他一点,彻底斩断对他的眷念。他怕我会傻傻地走进他的圈套、中了BS的计谋,最后为爱牺牲自己。

……

咸涩的液体逐渐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耳边有人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挣扎着从幻觉中醒过来,我知道,我看到了他的过去——他所有的隐忍和付出,所有的痛苦与挣扎。

仅仅是看到这些画面,我的心都已被扎得千疮百孔,每一次呼吸都要忍受着深入骨髓的疼痛,我难以想象他遭受的一切。

屡次透支身体使用evol力量使我无法再强颜欢笑,我忍住喉间的腥甜含着泪,忍不住用手轻轻摩挲着他受伤的右眼,问道:“还疼么?”

不疼,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疼了。许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大!骗!子!”所有的情绪积累在胸口,唯有呐喊才能释放。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句话,再也止不住汹涌的泪水。

“你都知道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冷冽正被慢慢抽离,眼角眉梢仿佛爬上久违的柔和,最后化为温柔占据了他的全部目光,那是独属于许墨的,也是独属于我的。

“在教室说的话我可没骗你,我没喜欢过你。”

本因他的语气而感到宽慰的我,却在听完这句话后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傻瓜,”许墨突然笑了一下,伸出食指刮了下我的鼻梁,“我对你不是喜欢,”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静静地等他轻轻吐出那两个字,“是爱。”

是了,我怎么那么傻,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喜欢是肆无忌惮地占有,那么爱便是毫无保留地付出。他总在最危险的时刻推远我,并不惜以伤害我做借口,只为了避免我受到更深的伤害。

许墨看到了我被碎花瓶割伤的手指,眼里满是心疼。他握住我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深情地注视着我,轻声道:“答应我,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我被他的气息挠得心痒痒,刚想回答,“砰砰——”楼下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我惊得差点从许墨身上跳了起来,但他却抱住我,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安抚我:“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预知的画面却再一次袭来,走廊上Athena以一挡百的牺牲,许墨爆炸中决绝的背影……可这一次,我不会让悲剧上演,这一次,未来必将由我来选择!

我定了定心神,仿佛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我,作为许墨最得意的学生、深爱的恋人,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

“许墨,”我郑重地喊着他的名字,“如果说,你们都是盒子里的猫,而我才是打开盒子的那个人呢?”

许墨一脸惊愕地看着我,神色阴晴不定,聪明如他很快便意识到什么,一向沉稳的语调甚至都染上了颤音:“不、别,别这样对我……太自私。”

“我看到了你小的时候,那可爱、那么听话、那么骄傲我怎么忍心……他们怎么能……”回忆的刺痛让我哽咽的难以继续说下去。

“我求你——”他的气息变得不稳,甚至带着祈求的意味,“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些我才能成为我,我不在乎,即使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遇见你……我庆幸能够遇见你……”

我从没看过这么惊慌失措的许墨。但我不能因为心软就放弃我的计划,我咬咬牙狠心打断道:“我看到了未来,各种各样的未来。但只要有我的未来,世界永远不会变好,我珍惜的人永远不会幸福……”

我的话再度被外面嘈杂的声响淹没,BS的人怕是追来了。

没有时间了!

“许墨,你闭上眼。”我强行牵起一个笑容,眼角有泪滑过嘴角,我居然从苦涩中尝到一丝甘甜。

他的眸光闪烁,最后真的微笑着闭上了眼。

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却没有拒绝,那证明你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你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对吧?我在心里默念着,轻轻吻了吻他的右眼,出乎意料地有些温热,唇上很快沾上了一丝水气。

这是第一次尝到他的泪水。

这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他感受他的心跳。

形势不允许我多做停留,我恋恋不舍地带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后退几步,离开了他的怀抱。为了能再次使用Queen的力量,我强忍着身体极大的压力,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支代表幸运的钢笔咬牙划破手腕,将鲜血洒向虚空开启时空之门。

我并不知道能否成功,只是我的预知给我指引了这样一条路——既然我能看到每条世界线的未来和过去,那么我就赌一把,重新做出选择,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等等!”

我知道他会阻止我,我狠心在我们中间竖起一道屏障,将他所有的话语隔绝在屏障之外。我只能看到他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屏障,直到透明的屏障上染上鲜血……我慌忙转过身去不忍再看,生怕下一秒就会心软会前功尽弃。

“许墨,你说过,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我不会再选错了!”

为了许墨,为了所有为我牺牲的人,为了不再有血色的未来!

我义无反顾地走向身边那个黑洞,却在被吸入的刹那忍不住回头。

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他的绝望的眼神和说话的口型,是——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很多遍很多遍。


第七章  明日


当我再度睁开眼,有惨白的灯光刺入眼底,脑中依旧一片混沌的疼,我强忍着不去回想临别那幕,我深知时间宝贵,打起精神分辨着所处的环境。

冰冷的墙壁,透明的玻璃门,还在……实验室?

“难道我还是赌输了吗?”浑身突然变得乏力,我有些气馁地闭上眼。然而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疼、好疼……”

声如蚊吟却断断续续循环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痛苦下的气若游丝,却因一丝求生的本能未曾断绝。

我心头一紧,循声望去,视野逐渐清明,很快探寻到声音的源头。

那是实验室唯一的床铺,上面躺着一个孱弱的小女孩。

居然是——幼年的我!

原来,我没有失败,我竟来到了自己第一次被进行人体实验的时间点!

身体因激动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忍不住悄悄走近,病床上幼小的自己戴着氧气罩,浑身插满输液管,五官疼到扭曲,小嘴却一张一合地发着微弱的呼救……

似乎感受到有人走近,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喘着气虚弱地吐着字,我微微俯下身隔着氧气罩听见她说:“姐姐,我疼,救救我……”

仿佛被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我已泣不成声,颤抖着手捂住她的眼睛,哽咽道:“乖,睡一觉就不疼了。”

我说的,是实话。

既然有我的未来永远不会变好,那没有我的未来呢?这便是我回到过去的目的——我选择抹杀她,抹杀我的存在。

可此时此刻,手却颤抖得完全不听使唤。我咬破舌尖迫使自己镇定,疼痛和鲜血瞬间在我口中蔓延开来。我闭上眼,许墨经历的痛苦深入骨髓,每一条世界线的崩坏历历在目……

终于,我无视了“我”的呼救,颤抖着手狠心拔掉了女孩的呼气管,我看着她越来越羸弱的呼吸,几乎是卸下了一件不能承受的重担,全身脱力。

实验室外一阵骚动,有人赶了过来,我不能被他们看到!尽管迅速做出反应,可现在的我透支太多Queen的力量,同时还正在被这个世界慢慢抹杀,我的手竟开始变得透明……

可是,在面对死亡时,我却无比想见到许墨,我想再见他最后一次!几乎是祈求的,我在求我自己的evol,求Queen的力量!

就最后一次,求求你,Queen的力量再借我一点,让我看他一眼就好!

我瘫坐在床边,床上女孩的生命在流逝,床下我的整个身体正慢慢变透明……我的眼前却十分平静,没有出现一点变化。我绝望地闭上眼,眼泪流淌过脸颊,入口苦涩,我尝到了无限的留恋与不舍。

“滴溜溜——”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我口袋里滑落,在地砖上留下清脆的声响。我透过模糊的泪水瞥见居然是那支钢笔!我的iridescent!此刻它在灯光下折射着熠熠的光芒,似乎在告诉我不要放弃。

我心下触动,握紧双手,凝聚心神,拼尽全力——终于,时空的黑洞再一次出现!

我惊喜地捡起钢笔,硬撑着再次爬进黑洞。



这一次,我是被脸上一阵阵痒意给挠醒。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墨色头发戴着红围巾的小男孩满脸探究地盯着我,手上还握着一根狗尾巴草,见我醒了他一本正经道:“你是谁?是透明的妖怪吗?”

“妖怪?”我低头望了望自己透明的身体,属于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我还能见他最后一次,看到他好好地、没有痛苦地长大,我已经知足了。

“你是许墨吗?[4]”

他突然惊讶地跳开:“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许墨这个谨慎的性格还真是根深蒂固,我在心里笑笑,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话来。

风轻轻拂过我的面庞,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这才发觉我正靠在一棵香樟树干上,它还没有长大,但已苍翠欲滴、生机盎然,阳光一边勾勒着树叶的金边,一边在草地上描摹出枝桠的轮廓,落在我眼里,像一幅写意的画。

——越来越模糊的双眼,越来越无力的四肢,宣告着我最后的死亡线。

我积蓄起最后的力气,把许墨赠予的钢笔交付在孩子手上。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拒绝道:“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啊不,陌生妖怪的东西。”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强行挤出一抹微笑,轻声吐出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爱你,这支iridescent……”



小许墨才眨了下眼,眼前的透明妖怪就消失不见,只有草地上的钢笔提醒他,刚刚看到的一切不是做梦。

他揉了揉眼,突然发现一只巴掌大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他被这只蝴蝶美得瞪大了双眼。他试图抓住蝴蝶,可蝴蝶却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在他的右眼上停留了几秒,最后飞走,再也不见。

他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暖洋洋的,却突然流下了泪水。

“咦,我为什么要哭?”


尾声


虽然最后世界没有变得特别好,起码在没有evol的情况下,世界没有变得更坏。

虽然最后没能好好和小许墨好好道别,起码把钢笔还给他了。

虽然以后的世界永远不会有我,起码你们都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起码……我曾经拥有过你们,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我望着天空,身体变得轻盈,我仿佛用最后一缕残念看到了未来——

Athena一身白大褂,满脸心疼又傲娇的在急诊室指着顾征打着石膏的右腿怒骂。

韩野和顾梦闹了变扭,韩野正点头哈腰地哄着她。

安娜和魏谦在办公室认真探讨着公司报表。

悦悦终于告别单身狗和她小鲜肉男友在游乐园手拉手笑得一脸灿烂。

白起一脸不情愿的被他母亲拉着和弟弟参加亲子派对。

周棋洛满脸兴奋地邀请严肃的音乐家父亲出席了自己的甜品店开业party。

李泽言抿着嘴嫌弃地看着来自亲妈送的第387个大小形态不同的骆驼。

许墨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宠物医生,抱着花拎着蛋糕赶回家给母亲过生日。

……

许墨,你曾说过,你想创造新的生命、新的世界。

我帮你实现了,你会快乐的,对吧?

我都看到了,真好。


祝你永远——

平安喜乐。


[完]


注:[1][2][3]引用自游戏文案;[4]考虑到剧情效果,设定“许墨”是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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